Continuous/Procopi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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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每年的旅行中,我都在普罗科比亚稍做逗留,在同一家旅店 下榻,在同一间房间过夜。自从第一次开始,我每次都要掀开窗帘, 凝望那里的风景:一道土坑、一座桥梁、一堵矮墙、一棵花楸树、一 块玉米地、一丛缀着黑莓的刺藤、一个鸡舍、一座黄色的山包、一朵 白云和一块不规则四边形的蓝天。我确信,第一次没有见到任何人; 一年后,我才在树叶的晃动中看见一张扁圆的脸在啃玉米棒子。又过 了一年,矮墙上骑坐着三个人,到我回程时,看到的已经是六个人, 他们并排坐着,手放在膝盖上,盘子里有些花楸果。我每年一走进房 间,就立即掀开窗帘,数着又多了几张面孔:十六个,包括土坑里的 那些人;二十九个,其中八个人爬在花楸树上;不算鸡舍里那些,四 十七个。他们面貌相像,似乎都是彬彬有礼的,脸颊上都有雀斑,微 笑着,个别人嘴角还沾着黑莓汁。很快,我看到桥上挤满了圆脸的 人,因为没有活动的空间,他们都蜷缩着;他们啃着玉米棒子,然后 啃玉米芯。

于是,年复一年,我亲眼看着土坑、树木不见了,只有一排排嚼 着树叶的圆脸挡住全部的视线。你无法想象,那一小块玉米地的空间 能容纳多少人,尤其是抱膝坐着的人。其数量肯定比表面看到的更 多:我看到山包上的人口越来越稠密;自从桥上的人养成相互骑跨在 肩膀上的习惯后,我就再也看不见桥那边了。

今年,我终于又掀开窗帘,整个窗口框住的只有一张张面孔:从 这个角到那个角,上下左右,远远近近,在众多扒着前面的人肩膀的手之间,到处都是静静的平平的圆脸,带着一丝微笑。就连天空都消 失了。我索性离开了窗户。

现在我要活动也不容易了。我的房间里有二十六个人:我要挪动 双脚,就得打扰地上蹲着的人。我在坐在五斗柜上的人的膝盖和轮流 靠在床上的人的肘臂之间挤过:幸好大家都是很有礼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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